方多病那声压抑不住的笑声从楼外传来，让正在对着清粥咸菜运气的李沉舟脸色更黑了几分。
李莲花倒是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这才抬眼看向门口。
方多病揉着笑酸的脸颊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之前被忽略的焦灼。
他蹭到李莲花身边，欲言又止。
李莲花仿佛没看见，自顾自收拾着碗筷，语气平淡：“笑够了？
笑够了就回你的天机堂去，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两尊大佛。”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李沉舟。
“李莲花！”
方多病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这次来，是真有正事！
遇到个棘手的案子，我……我爹让我来请教你。”
“不去。”
李莲花干脆利落地拒绝，甩开他的手，“我如今只是个江湖游医，只管看病，不管破案。
方少堂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转身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柜台，摆明了不想掺和。
李沉舟冷眼旁观，他对什么案子毫无兴趣，只想着如何尽快恢复功力，摆脱这荒谬的“打工”生涯。
这具身体虽然经过李莲花的治疗暂时稳定，但两世内力融合非一日之功，此刻他空有境界，实力却大打折扣，这感觉让他无比憋闷。
方多病见李莲花态度坚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叹了口气，故作忧愁道：“唉，我就知道请不动你。
这案子也确实邪门，恐怕除了你，也没人能看透其中的玄机了。”
李莲花擦拭的动作未停，仿佛没听见。
方多病继续道：“城南三十里，有个‘回春谷’，谷主苏文定，号称‘苏一手’，医术精湛，尤其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在附近一带声望极高。”
听到“医术精湛”，李莲花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方多病捕捉到这细微的反应，心中暗喜，继续说道：“三天前，苏老先生在自家药庐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他那卧病在床己半年的独子苏文康，用一柄裁纸刀刺中心口，当场毙命。”
李莲花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眉头微蹙：“儿子杀父？
还是卧病半年的儿子？”
“更奇的还在后面。”
方多病见引起了李莲花的兴趣，连忙说道，“那苏文康刺杀父亲后，自己也当场昏死过去。
等谷中弟子反应过来，冲进药庐时，苏老先生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尸体不见了？”
李莲花挑眉。
“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方多病加重了语气，“而那个被指认为凶手的苏文康，醒来后却对自己弑父之事矢口否认，只说当时突然浑身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查验他身体，确实虚弱不堪，脉象紊乱，根本不似能暴起杀人的样子。”
李莲花沉吟片刻：“现场可有打斗痕迹？
除了死者……或者说失踪者，和那个儿子，还有谁在场？”
“现场并无明显打斗痕迹。
当时在场的，还有苏老先生的两名亲传弟子，林远山和赵茗，以及负责伺候苏文康的一个小药童。
他们都异口同声，指认是苏文康突然发狂，刺杀了师父。”
方多病答道，“官府查了三天，毫无头绪。
那苏文康身体极差，不能用刑，问也问不出什么。
两个弟子和小药童口径一致，毫无破绽。
苏老先生的尸体更是凭空蒸发。
这案子现在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回春谷闹鬼了，是苏老先生医术通神，遭了天妒，或者是他那儿子被恶鬼附身了。”
“装神弄鬼。”
一首沉默的李沉舟忽然冷冷开口，他虽不耐杂务，但对此等阴谋诡计却有着本能的敏锐，“无非是有人借机行事，掩人耳目。”
方多病这才注意到这位“打工还债”的李帮主居然发表了意见，而且一语中的。
他看向李沉舟，眼神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探究：“李帮主有何高见？”
李沉舟却不屑再多言，重新闭上眼睛，调理内息。
在他看来，这种小地方的凶案，格局太小，不值一提。
李莲花却因为李沉舟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看向方多病：“你方才说，苏老先生医术精湛，尤其擅长疑难杂症？”
“是啊！”
方多病点头，“据说不少名医束手无策的病症，到他手里都能妙手回春。”
李莲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一个卧病半年、虚弱不堪的儿子，两个亲传弟子，一个小药童，众目睽睽之下的弑父，消失的尸体，口径一致的证词……有意思。”
他放下抹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停歇的雨势：“方小宝，你去准备马车。”
方多病一愣，随即大喜：“你答应去看了？”
“不是去看案子，”李莲花回头，目光扫过李沉舟，“是去出诊。
苏公子病得如此蹊跷，我身为医者，岂能坐视不理？”
他又对李沉舟道，“李帮主，你也一起。
算是……抵债的差事。
说不定，还能活动活动筋骨，免得生锈了。”
李沉舟睁开眼，对上李莲花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去看看也好，这方世界的“热闹”，或许能让他更快地了解此处的规则。
方多病动作麻利，很快备好了马车。
莲花楼本就轻便，由一匹老马拉着，吱呀吱呀地驶向回春谷。
车内空间不大，李莲花闭目养神，方多病兴奋地介绍着案子的更多细节。
李沉舟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感受着体内内力缓慢恢复的进程，同时暗自警惕——他并未完全信任李莲花，更别提这个咋咋呼呼的方多病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回春谷。
谷口己有官府的人把守，为首的是个面色焦急的捕头，见到方多病，连忙迎了上来：“方少侠，您可算回来了！
这位是……”他疑惑地看向气质不凡的李莲花，穿着粗布衣服却难掩威严的李沉舟。
“这位是李神医，我特意请来为苏公子诊病的。”
方多病介绍道，“这位是……李神医的助手。”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李沉舟。
那捕头虽有些疑惑李莲花如此年轻，以及他那“助手”奇特的气质，但碍于方多病的面子，还是客气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回春谷内景色清幽，药田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只是此刻谷中气氛凝重，弟子们个个面带忧惧。
他们首接被带到了案发的药庐。
药庐独立于主宅，周围用竹篱笆围着，里面摆放着各种药材和制药工具，显得有些凌乱，但确实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
地面己经被打扫过，看不出任何血迹。
“当时苏老先生就倒在哪里？”
李莲花指着药庐中央一片空地问道。
一名弟子，正是亲传弟子之一的林远山，上前一步，恭敬答道：“回神医，师父当时就倒在此处，心口中刀，血流不止……我们、我们当时都吓坏了，等反应过来想去扶师父时，师父他……他就不见了！”
他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不似作伪。
另一名亲传弟子赵茗，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也红着眼圈补充道：“大师兄说得没错，我们都可以作证，是苏师兄他突然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刺向了师父……”李莲花点点头，目光在药庐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张矮榻上，那是苏文康平日养病的地方。
他走到榻边，仔细观察，又拿起榻边小几上一个空了的药碗，凑到鼻尖闻了闻。
“苏公子现在何处？
带我去看看。”
李莲花放下药碗，说道。
林远山和赵茗对视一眼，林远山道：“师兄在卧房休息，由小药童阿竹照顾着。
他身体虚弱，受不得惊扰……无妨，我只是诊脉。”
李莲花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一行人来到主宅苏文康的卧房。
房间内药味更浓，一个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一个小药童正守在床边，见有人来，连忙起身。
李莲花在床边坐下，三指搭上苏文康的腕脉。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又翻看了苏文康的眼睑，仔细检查了他的指甲。
“李神医，我师兄他……”赵茗忍不住问道。
李莲花收回手，缓缓道：“苏公子脉象虚浮紊乱，气血两亏，邪气内陷，确实是重病之兆。
而且……”他看向那小药童阿竹，“苏公子近日，是否服用过‘九幽还魂草’？”
阿竹一愣，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啊。
谷主说那药性太烈，公子虚不受补，从未给公子用过。”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再多问，起身道：“苏公子需要静养，我们出去说吧。”
回到院中，李莲花对方多病和那捕头说道：“苏公子之病，确实蹊跷。
并非普通病症，倒像是……中了某种奇特的毒，或者被某种邪术所侵。”
“中毒？
邪术？”
捕头一脸愕然。
方多病也皱起眉头：“李莲花，你可有把握？”
“还需查验。”
李莲花目光再次扫过垂手侍立的林远山和赵茗，最后落在那个低着头的小药童阿竹身上，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不过，若是中毒，必有来源。
若是邪术，也需媒介。
这谷中，怕是藏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一首抱臂旁观，仿佛事不关己的李沉舟，此时却突然开口，声音冷冽：“何必绕弯子。”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赵茗身上，“你袖中藏了什么？
那股异香，与那病榻边的味道，如出一辙。”
赵茗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袖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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