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稳。
“继续说。”
“那捷报是假的！”
我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往下说：
“实际是，七日前，曲江下游新筑的堤坝再次溃决，淹没了临川、清浦、安宜三县，灾情远比年初更甚。
“巡抚欺上瞒下，正强征民夫日夜抢修，并封锁消息，严禁灾民外流。”
这是我前世偶然听王爷李弘醉酒后，与心腹幕僚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如何拿捏巡抚把柄时，提及的秘辛。
“你如何得知？”屏风后的声音陡然锐利了几分。
“民女……先前在王府书房伺候笔墨时，曾无意间见过巡抚私下呈给王爷的密信。”
我半真半假地回话：
“信中……提及愿将今年修堤款项的三成，敬献王爷，只求王爷在朝中为其周旋，延缓巡按御史南下。”
屏风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茶杯底座与托盘接触的脆响。
我知道，这话戳中了要害。
“东南水患，关乎漕运民生，实为朝廷心腹之患。”
我趁热打铁，将前世听来的零星朝局信息拼凑起来，语气愈发沉静：
“陛下对此早已心存疑虑，甚为不满。
“若此时……有人能揭破此等欺君罔法、祸国殃民之举，必能……”
我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接下来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是在赌，赌摄政王需要这个打击政敌、重获圣心的机会。
赌他愿意暂时相信一个来历不明、却手握重磅消息的女子。
“带她下去。”
终于，屏风后传来命令，声音听不出喜怒：
“安置在西厢耳房，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被那两个护卫再次架起，带离了偏厅，安置在一间陈设简单却干净的房间外间。
门外立刻传来了守卫沉稳的脚步声。
这一夜，我睁着眼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门外便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王爷要见你。”
我跟着他，再次来到昨夜那间正厅。
这一次，屏风已被撤去。
摄政王萧栎就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身着玄色常服，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
“你昨夜所言，经初步查证，并非空穴来风。”
他开口，目光深深凝视着我：
“但本王很好奇，你一个深宅奴婢，为何要冒死逃出，向本王禀报此事？你要什么？”
我跪下行礼，姿态恭顺却并不卑微：
“民女只为求生！王妃欲将民女送入王府为妾，民女……不愿重蹈覆辙。
“民女的娘亲……曾是官妓，后被送入高官府中为妾……”
我编造着早已准备好的身世，眼泪簌簌落下。
“最终却死得不明不白，民女宁死不愿再为人妾室，步娘亲后尘！”
摄政王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评估这番话的真伪。
“你可以暂时留下。”
他终于开口，下了决断。
“但若让本王发现你有一丝一毫的不轨之心……”
“民女绝无二心！”
我立刻伏下身，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稍稍松动。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步履匆匆进入厅内，抱拳躬身：
“王爷，靖王府长史在外求见，言辞激烈，声称要捉拿府中逃奴归案。”
果然，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如此之快，如此咄咄逼人。
前厅里，靖王府的管家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正一脸倨傲地站在那里。
见到摄政王进来，这才慌忙收敛神色，躬身行礼。
只是那姿态，依旧带着几分靖王府特有的骄矜。
“王爷。”
管家挤出一脸谄笑，语气却透着理所当然：
“小的奉我家王爷之命，前来捉拿一个胆大包天的逃奴。
“那贱婢昨夜不仅打伤守卫、纵火行凶，还偷盗了府中财物，罪证确凿！
“还请王爷行个方便，允许小的将这恶奴带回去严加惩治，也好给我家王爷和王妃一个交代。”
“你说的是她？”
摄政王并未就座，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淡淡地扫向我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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