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公寓的寂静，被一阵突兀、执着、近乎尖锐的铃声悍然撕破。
是手机铃声。
不是她设定的、柔和的提示音，而是最原始、最缺乏修饰的系统铃声，在这种时候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她正蜷在沙发里，对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雪花点发呆。
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屏幕，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希望这恼人的声音能自己识趣地停下来。
它没有。
一遍，又一遍。
固执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每一声都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会是谁？
推销？
骚扰电话？
她几乎与所有过去的人都断了联系，她的世界小得只剩下工作和这间公寓。
铃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最终，她几乎是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够到了那个在茶几上持续震动的冰冷物体。
屏幕亮着，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那个她刻意遗忘的、有着庞大演播厅和璀璨舞台的城市。
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她迟疑着，指尖悬在红色的“拒绝”按键上方，微微颤抖。
挂掉它，挂掉就好了。
她对自己说。
陌生号码，不需要接。
可是，那铃声像催命符。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划向了绿色的接听键。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贴到耳边，屏住了呼吸。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重的、压抑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仿佛对方也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然后，一个她以为早己被时间磨灭、却在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的声音，穿透了数百公里的距离，抵达她的耳膜。
那个声音嘶哑、疲惫，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对方身上听过的……近乎恳求的脆弱。
“……林栀。”
仅仅是这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构筑了三年的、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是江辰。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名字在疯狂回荡。
“是我，江辰。”
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的疲惫愈发浓重，“长话短说……周屿，我们的新主唱，在彩排时出了意外，从舞台上摔了下来……”林栀静静地听着，身体却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意外？
舞台？
这些词汇像烧红的针，刺着她敏感的神经。
“……伤得很重，短期内……无法再唱歌了。”
江辰的声音艰涩无比，“我们……我们接到了《乐队新生代》的比赛邀请，现在就在节目组。
但是……48小时内，如果找不到主唱……就只能退赛。”
《乐队新生代》。
那个她今天才在推送新闻里看到的，他们意气风发的舞台。
原来那光鲜之下，己是如此境地。
她依旧沉默着，像一块被浸没在冰水里的石头。
她不知道江辰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同情？
告知？
还是……一个荒谬的、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
不可能。
“林栀……”电话那端，江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却又不得不为之的艰难，“我们……需要你。”
“……”需要你。
三个字，像三道惊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
需要她？
那个三年前，在他们即将起飞时，因为家庭变故和自身崩溃而“临阵脱逃”的叛徒？
那个放弃了音乐、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的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撕裂的痛楚，让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就……就这一场比赛。”
江辰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救个场，帮我们度过这个关口……之后……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苍白。
救场？
林栀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闪过母亲病榻前苍白的面容，闪过无数个被抑郁情绪吞噬、无法入眠的夜晚，闪过她将心爱的吉他锁进柜子最深处时那决绝的瞬间。
音乐对她而言，早己不是救赎，而是痛苦的根源，是提醒她所有失败与无能的烙印。
她现在连在KTV里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去面对那个全国瞩目的、残酷的竞技舞台？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挣扎，“我……早就不是主唱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江辰的呼吸骤然一滞。
“我唱不了……江辰，我唱不了……”她重复着，像是在告诉自己，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电话两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在诉说着这通电话的沉重与残酷。
他需要她。
而她，只想逃离。
这根三年前被她亲手斩断的线，如今却要以这样一种狼狈不堪的方式，强行重新连接起来。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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