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的盯梢很快有了结果。
三天后的傍晚，他鬼鬼祟祟地溜进游戏厅里间，凑到正在清点一天收入的十三妹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邀功的兴奋：“十三妹，有发现了！”
十三妹数钱的手指没停，只是抬了抬眼皮：“说。”
“花柳明那扑街，果然有问题！”
阿强咽了口唾沫，“他除了去赌，前天晚上还偷偷去了‘荣记茶餐厅’，见了个戴金丝眼镜，穿西装的男人！
看着不像我们道上的，倒像个……像个师爷（黑帮的白纸扇，负责出谋划策）。”
“师爷？”
十三妹眉头微蹙，“哪个字头的？”
“没看清正脸，但看那派头，不像慈云山这边的。”
阿强回忆着，“他们说了大概十几分钟，花柳明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好像……好像被吓到了。”
不是跛忠的人？
十三妹心思电转。
如果是跛忠派来监视她的，没必要再接触别的师爷。
除非……花柳明脚踩两条船，或者，他背后另有其人，连跛忠都不知道。
“还有，”阿强补充道，“昨天下午，我看到他在后巷跟东星的一个小马仔搭话，塞了点什么过去，神神秘秘的。”
东星？
十三妹眼神一冷。
这就有点意思了。
内外勾结，吃里扒外，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大忌。
她将点好的钱锁进抽屉，站起身：“知道了。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别告诉。”
“明白！”
阿强用力点头。
十三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和亮起的霓虹。
花柳明是个隐患，必须清除。
但不能由她亲自动手，至少现在不能。
她刚立威，又答应多给跛忠一成份子钱，转眼就清理“自己人”，容易让跛忠起疑，也让手下人心寒。
得借刀杀人。
这把刀，现成的就有——东星。
飞牛被废，东星丢了面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跛忠所谓的“摆平”，最多是暂时压下去，或者付出点代价。
东星内部，必然有人想找回来场子。
花柳明私下接触东星的人，正好可以做文章。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慈云山另一条街的“兴隆”麻将馆出了事。
这是东星在慈云山的一个小据点，看场的是飞牛的一个结拜兄弟，叫丧彪。
丧彪人如其名，一脸横肉，脾气暴躁。
飞牛被打残，他最是愤愤不平，几次扬言要砍死十三妹报仇。
这天晚上，麻将馆里突然冲进几个蒙面人，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目标明确，动作迅猛。
丧彪带着人反抗，混乱中，一个蒙面人似乎被打落了头套，露出的半张脸，隐约有点像……花柳明？
当然，这只是丧彪和他手下在混乱中的“惊鸿一瞥”，看得并不真切。
但结合之前花柳明私下接触东星马仔的“可疑行为”，以及十三妹这边故意放出去的一些模糊风声——比如“十三妹手下有人对东星很不满，想私下做点事立功”——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足够在丧彪那颗被愤怒填满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十三妹手下那个叫花柳明的二五仔，表面上接触东星，实际上是想搞苦肉计，或者干脆就是来踩点，然后带人砸场子！
“操他妈的洪星！
操他妈的十三妹！
还有花柳明那个反骨仔！”
丧彪看着被砸得稀烂的麻将馆，气得浑身发抖，眼睛血红。
他认定了这是十三妹指使花柳明干的，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一切，自然是十三妹的手笔。
那几个蒙面人，是她让阿强悄悄找来的几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许以重金，只砸场，不恋战，并且刻意制造了“花柳明”露脸的破绽。
她甚至“贴心”地帮丧彪补全了动机逻辑。
第二天中午，十三妹正在游戏厅里听烂命华汇报这个月的“管理费”收取情况——她己经开始尝试对慈云山几条街的小贩和烟档进行“规范化管理”，收取比之前略低但更稳定的费用，美其名曰“避免其他社团骚扰”，实则扩大财源。
阿强慌慌张张跑进来：“十三妹，不好了！
丧彪……丧彪带着十几个人，把花柳明堵在‘丽晶’马栏后面的巷子里了！”
十三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愕”和“愤怒”：“什么？
丧彪他想干什么？
敢动我的人！”
烂命华也皱起眉头：“东星想全面开战吗？”
“走！
去看看！”
十三妹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眼神冰冷，心里却在冷笑。
鱼，上钩了。
丽晶马栏后面的窄巷，阴暗潮湿，堆满垃圾。
花柳明被丧彪和十几个东星仔围在中间，鼻青脸肿，衣服被撕破，吓得瑟瑟发抖，裤裆湿了一片。
“彪…彪哥，误会，真是误会啊！”
花柳明带着哭腔，“我…我没砸你们场子啊！
我哪有那个胆子！”
“误会？”
丧彪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揪住他的头发，“老子的人亲眼看到你了！
还有，你前几天是不是偷偷找我手下的人？
想干什么？
踩点啊？”
“我…我那是……”花柳明支支吾吾，他私下接触东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甚至想出卖点十三妹这边的情报换点钱，哪里想到会惹来这杀身之祸。
“是什么？
说啊！”
丧彪狞笑着，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把砍刀，“今天不卸你点零件，老子跟你姓！”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冷喝：“丧彪！
放开我的人！”
十三妹带着阿强和烂命华，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个游戏厅看场小弟，出现在巷口。
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十三妹站在最前面，气场却丝毫不弱。
丧彪看到十三妹，眼中怒火更盛：“臭三八，你来得正好！
指使这个反骨仔砸我场子，今天连你一起砍！”
“放你妈的屁！”
十三妹骂得毫不客气，眼神锐利如刀，“你说他砸你场子，证据呢？
谁看见了？
你丧彪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还说你妈偷人呢，是不是也是真的？”
“你！”
丧彪被噎得脸色铁青，他确实没有实锤证据，只有手下那模糊的一瞥和自己的推断。
“花柳明是我的人，就算他有什么做得不对，也轮不到你东星来管教！”
十三妹上前一步，逼视着丧彪，“立刻放人，然后滚出慈云山！
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狠劲。
阿强和烂命华等人虽然心里打鼓，但见老大如此硬气，也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家伙，瞪向东星的人。
丧彪气得额头青筋暴跳。
他真想不顾一切砍过去，但看着十三妹那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眼神，想起飞牛被废的惨状，心里又有点发怵。
而且，这件事他确实理亏，没有确凿证据就抓人动私刑，闹大了对东星名声也不好。
“好！
十三妹，你够狠！”
丧彪咬牙切齿，一把推开花柳明，“这个反骨仔我还给你！
不过这件事没完！
你们洪星等着！”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十三妹一眼，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继续留在这里，他也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被十三妹这疯女人留下点纪念。
东星的人一走，花柳明连滚爬爬地跑到十三妹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嚎：“十三妹！
多谢！
多谢你救我！
我…我是被冤枉的啊！”
十三妹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冤枉？”
她轻轻抽出自己的腿，对烂命华和阿强使了个眼色，“带他回去。”
回到游戏厅后面那个小仓库，门一关，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花柳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断磕头求饶：“十三妹，饶命啊！
我真的没砸东星的场子！
我…我承认，我是私下接触过东星的人，但…但我只是想探听点消息，绝对没有出卖社团啊！”
“探听消息？”
十三妹坐在木箱上，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探听到什么了？
说给我听听。”
“我…我……”花柳明语塞，他哪有什么消息，纯粹是想捞点好处。
“还是我替你说吧。”
十三妹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淡，却像重锤敲在花柳明心上，“你私下接触东星，是想脚踏两条船，甚至想卖点我这里的消息，换点赌本，对不对？”
花柳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本来，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反骨仔，按照规矩，应该三刀六洞。”
十三妹的声音冷了下去。
花柳明吓得瘫软在地，鼻涕眼泪一起流：“十三妹！
我错了！
我真的知错了！
看在我跟过忠叔的份上，饶我一次！
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忠叔？”
十三妹轻笑一声，这笑声让花柳明不寒而栗，“现在知道搬忠叔出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花柳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在你以前也为场子出过力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花柳明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
“但是，”十三妹话锋一转，“慈云山你不能再待了。
今晚就滚，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你之前捞的那些，还有这个月的工钱，就当买你的命了。”
她不是心软，而是权衡利弊。
首接杀了花柳明，虽然解气，但可能会留下手尾，引起跛忠的注意。
把他赶走，既清除了隐患，又显得她“顾念旧情”，还能吞掉他那份钱，一举三得。
花柳明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多谢十三妹！
多谢十三妹不杀之恩！
我滚！
我马上滚！”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行李都不敢收拾。
仓库里只剩下十三妹、阿强和烂命华。
烂命华看着花柳明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没说话。
阿强则是一脸佩服地看着十三妹。
兵不血刃，就借东星的手清理了内鬼，还保住了老大的仁义名声（表面上的），这手段，太高了！
十三妹掐灭烟头，对烂命华说：“华哥，以后场子这边，你和阿强多费心。
花柳明那份，你们分了。”
烂命华身体一震，看向十三妹，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丝感激和敬畏：“多谢十三妹。”
恩威并施，清理内部，借刀杀人，吞并利益。
一套组合拳下来，十三妹在“好再来”游戏厅和手下这几个人心中的地位，彻底稳固了。
她知道，丧彪和东星不会就此罢休。
跛忠那边，也需要继续应付。
但至少，内部暂时铁板一块。
她走出仓库，外面游戏厅的喧嚣再次传来。
她深吸一口那混杂着烟味和铜臭味的空气。
这慈云山，她己经开始站稳脚跟。
下一步，该是从中捞出更多的利益。
她摸了摸口袋里比之前厚实一些的钞票，盘算着是时候去接触一下那些走水货（走私）的，看看能不能弄点更新奇、更暴利的东西放进游戏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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