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早。
营房里，一股混合着旧皮革、煤炭取暖器和廉价烟草的味道凝固在空气中。
加芙琳和几个战友挤在吱呀作响的木质长凳上，目光都落在角落那台闪烁不定的老旧电视机上。
屏幕上，芭蕾舞者正在演绎《天鹅湖》，凄美哀婉的旋律在沉闷的房间里流淌。
没人说话，但一种无形的压力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加芙琳，一个前法伦斯泰尔联盟的普通大头兵，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下意识地挺首了背。
他知道，播放这个，意味着将有大事宣布。
寻常日子，不会放这个。
舞曲终了，画面切换。
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联盟最高委员会主席，他坐在桌前，神情疲惫而凝重。
他身后的窗帘紧闭，仿佛要将整个时代隔绝在外。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声音通过电波，传遍这个庞大国度即将成为历史的每一个角落：“亲爱的同胞们……公民们……鉴于我国目前形成的局势，以及独立国家联合体的建立，我特此终止我以法伦斯泰尔联盟最高委员会主席身份所从事的活动。”
房间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加芙琳感到喉咙发紧。
“我始终不渝地坚决主张国家的完整、独立，主张各共和国的自主。
但同时，我也支持维护联盟，维护国家的统一。”
“事态沿着另一条道路发展。
主张国家分裂的路线占了上风，这是我所不能同意的。”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
有战友点燃了又一支烟，火光在昏暗中明灭。
“在阿拉木图会晤之后，各共和国领导人作出了决定，这一决定实际上否认了建立于1922年联盟条约基础上的法伦斯泰尔联盟作为一个地缘政治现实和主体的继续存在。”
“我就离开我岗位一事所持的立场，是由原则性考虑所决定的。”
加芙琳的目光扫过战友们茫然的脸，他们穿着同样制式的军装，来自这片广袤土地的不同角落——或许来自即将出现的“北贝尔卡”，或许来自“滨海共和国”，或许来自“弗拉基米尔联邦”。
此刻，他们还是一个整体。
下一刻呢？
“我坚决主张各族人民的独立自主，主张各共和国拥有主权。
但同时，我也主张维护联盟，维护国家的完整。”
“事态发展成了另一个样子。
整个国家分裂、解体己成定局，我不能同意这样做，这是我的立场。”
“我有充分理由拒绝这封信，拒绝这标志着联盟解体，以及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的法伦斯泰尔联盟停止存在的文件。”
“法伦斯泰尔联盟停止存在”。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刺刀，清晰地捅进了每个人的意识里。
加芙琳听到身边有人低声咒骂，有人颓然靠向椅背。
电视里，那个曾经代表联盟最高权力的人，继续着他最后的演讲，引用着名言，总结着他的努力与无奈。
但加芙琳己经有些听不清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里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联盟，没了？
演讲结束了。
屏幕再次陷入了沉寂，随后，《天鹅湖》的旋律又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听起来不再仅仅是哀婉，更像是为一个时代送葬的輓歌。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猛地关掉了电视。
杂音和舞曲戛然而止。
加芙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莫斯科的夜晚己经降临，稀疏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他看不见未来，只感到脚下坚实的大地，似乎正在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道深渊。
联盟解体的那一天，就这样，在天鹅湖的旋律中，在一个普通士兵加芙琳茫然的目光里，沉入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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