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下，苏芦茵紧紧攥住手里的蔷薇帕子，眼角带着未落的泪痕，却翘着嘴角死死盯着傅昭礼，像是随时要冲进这闹市的惊涛骇浪。
傅昭礼站在她身前，身形紧绷，右手却护着杜砚——彼时杜砚正挤在茶馆门口，怀里的破蒲扇一抖一抖，模样狼狈，却偏生一股从落榜生骨子里透出的从容。
沈玉川拎着刚泡好的竹叶青，站在柜台后面左右观望。
他原本只想收点消息，顺便卖两壶茶钱，没料到两个“事精”加一位“小祖宗”，竟在自己茶馆门前凑成一席闯祸的风景——东京城的夜还未退尽，风云就己悄然涌动。
外头乌云低垂，巷口突然鼓噪起来，一队捕快披甲疾行，脚步如雨点，首扑茶馆门前。
杜砚本想回头避让，却被傅昭礼一手拽住，悄声道：“别慌，笑着，跟我混进去。”
他动作粗鲁，眼底却隐藏一股江湖的急智。
苏芦茵轻哼了一声，在两人间灵巧地穿行，嘴巴却利得很：“侠客好本事，书生好计策，沈老板可有妙药？
捕快可不是闹剧里的纸人，这回怕是真要抓个通街。”
沈玉川眨眨眼，慢悠悠地倚着柜台，面上不见慌张，却己悄悄用手势示意后堂伙计把后门关上，低声回应：“小姑娘，今夜你们三个在我茶馆搅得满城风雨，可惜我只卖茶，不卖灵丹妙药。
要命还是要银子？”
话音未落，外头捕快己冲进来。
为首的中年捕快，刀眉震怒：“茶馆里三个，一个是苏员外家的小姐，一个是江湖废侠，一个是落榜书生——你们跑得好勤快，可敢承认今夜劫走官府密使的人？”
杜砚面上一慌，脚下却死死地站着。
他心下百转，一边自责才智未显，一边思量脱身良策。
傅昭礼见状，干脆大声：“官爷要找的密使是谁？
我们不过喝茶避雨，难不成密使也是茶客？”
苏芦茵瞧着捕快气势汹汹，一点不怵，反手将蔷薇帕子扔到了柜台前，娇怯怯地道：“官爷查案，自是不敢抵抗。
只不过，今晚苏府上下可都为女儿奔走，密使的事怕是外头另有隐情，怎会牵连我等？”
沈玉川嘴角微翘，摇着茶壶慢声道：“捕快爷，我这茶馆素来安分，今儿个若是搅出个天大的案子来，怕是咱们东京城里头最好的说书先生，都得请我去作序了。”
捕快冷笑，眼光一扫，将三人围在正中，厉声喝问：“既是安分茶馆，如何都在此聚头？
苏家小姐夜逃，江湖人身旁，还有个落魄书生——这么巧，难道不是勾结？”
杜砚嘴皮子一紧，灵机一动，上前半步：“捕快爷明察，我们这些寒门书生，日常最怕梅花榜，怎敢惹官府？
更何况，今夜寻茶解愁，苏家小姐受父母所迫，自是情理之中；傅兄侠肝义胆，护我等周转，此乃身不由己。
三人确是此地偶遇，绝无阴私。”
傅昭礼听得头脑轰鸣，忽然明白杜砚何以能落榜三次还口舌如簧，赶忙配合：“官爷明鉴！
我傅昭礼不自量力，若果真插一手劫使，大梁上下都不会饶我。”
苏芦茵见两人一唱一和，心头微转，机灵地补道：“今夜之事，一言难尽。
倘若官爷真查案，何不先查密使落足之处？
或许暗巷里另有乾坤。”
捕快眯眼，疑虑更深。
沈玉川趁机插话：“官爷，茶馆小得很，连只猫都不肯多留。
若三位真有祸事，自当早跑路，怎会留下喝茶议事？”
话刚说完，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后巷里有小厮喊道：“发现密使尸骨了！
却不是这三人所为！”
捕快脸色巨变，眉头紧锁，倒退几步。
他将众人一瞪，又扫视了一圈，冷冷甩袖：“纵是如此，也需查明情节。
三人速速随我回衙，问清一切！”
傅昭礼握了握拳头，低声对杜砚说：“没事，左右进官府，顶多再放出来。
你机灵些，不要被问懵了。”
苏芦茵俏皮一笑，竟有些得意：“说不定官府还要招我为盟，斗智斗嘴，我是从没输过。”
沈玉川低头收拾茶具，神色中却藏着深意。
他轻轻嘀咕：“人活这一遭，若不闹点动静，做人便太没趣了。
城里风雨将至，各位今夜也算结了个盟。”
捕快领着众人出茶馆，东京街道上火光摇曳，百姓争相围观，议论声如雷。
几位市井老头凑到何老爹身旁，小声嘲笑：“何家那书生又摊上事儿了，看他能不能用嘴皮子混过去！”
何老爹瞧着杜砚远去的身影，叹息着捏紧手里的旧布袋：“砚儿命苦，倘若真能遇贵人，愿他一辈子也只在茶馆饮清茶，莫入风波。”
官府队伍如长蛇蜿蜒消失在夜色里，沈玉川关好店门，倚在昏黄灯下端起最后一杯茶，望着街头渐远的背影，心道好戏还在后头。
茶汤入口，满腔热气腾腾。
他想起那三人今晚的胡闹，只觉得己在这东京城下掀起了新的波澜。
风过巷口，灯火不灭，三人一同踏入官府的门槛，不再是彼此陌路的闯祸客——而是要在这百态人间，勾心斗智，抱团自保的结盟之士。
夜色深沉，却挡不住人心里那一团没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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