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骏驰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英雄旅途”就这样奔涌而来。
他现在正蹲在一辆布满泥点和烟雾的绿色大巴车后轮旁，怀里抱着被队友塞来的迷彩头盔，西下都是呼呼作响的山风。
东欧边境的早晨像用过的咖啡滤纸，破旧、冷清、略带点荒唐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不断循环着一句话——“我只是想去市里面试，当不了英雄，至少别变成新闻。”
天色未亮，车站上除了一名捧着刺绣手帕打嗝的老太太外，只剩下他。
公交司机吆喝着“基辅外环！
最后一程！”
的时候，黄骏驰还翻着谷歌地图，试图在俄语和乌克兰语之间找一条不被炮弹光顾的道路。
没想到，大巴一个急转弯，他就被甩到边境的军事招募站门口，车门骤然一响，一群穿得像棉花糖似的军人冲出来抓人——噢，也许是在迎新。
“你叫什么名字？”
带队的军官嘴角抽搐，明显没睡醒。
“黄，黄骏驰。”
他结巴着报完名字，下意识往后缩，一只脚踏在地上的空矿泉水瓶上，“我只是迷路了，真的，人生第一次。”
“很好，黄同志。”
军官甩出一份登记表，好像在剔牙，“新兵蛋子欢迎你。
填完这玩意儿，装备己经分好了，记住，战场上别问为啥，问就是这儿传统。”
身旁的新兵们，神情各异。
有的像黄骏驰一样，眼里跟煮熟的塌塌米似的——软绵绵，无法聚焦；有的则显得兴奋，要么是战争爱好者，要么是借机逃避债主。
他们像一锅乱炖汤，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明天还在锅里。
递表的时候，黄骏驰瞄了一眼那小小的“备注”，犹豫半秒，写下：“公交误入”，后边还加了个鞋拔状的表情，这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幽默慰藉。
刚站起来，营地里一记沉闷的爆炸将所有人震得原地一跳。
几个士兵像兔子见了鹰，没头没脑地奔向掩体，而黄骏驰左手还攥着填写不完整的登记表，右手扒着头盔的松紧带，嘴里却下意识冒出一句：“还能退票吗？
这服务评价实在低。”
登记完的新兵们被推进临时搭建的作训场，黄骏驰夹在队伍中间，脚趾缝都在冒汗。
他左顾右盼，试图找出逃跑的路线，却发现每个出口都被带着冷笑的老兵守着。
队尾有个红头发的女孩，一边检查装备一边用东欧式的声调低声骂街——“今儿是狗屎日啊！”
她正是叶桥桥，人送外号“炮神桥”，看着谁都像要上发条。
有人调侃：“桥姐，这小子是迷路的，还是演砸了小品？”
叶桥桥神情一动，目光在黄骏驰身上停留多秒，像是要把他拆解成笑话原材料。
“很快你会发现，自己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听段子的。”
她嘴角一撇，“至少，你人还活着。”
听罢，黄骏驰竟莫名心安。
即便嘲讽也是友情的一种方式，这里似乎默认人人都得戴个自嘲的面具才能活下去。
临训前的动员大会像变味的二道贩子推广会。
参谋长格里戈里·伊万诺夫以一身笔挺军服走上台，面无表情地低声鞭策士兵们：纪律、杀伤力、和“不让国际记者抓住我们短视频槽点”。
他的话音刚落，角落里便响起一阵窃笑，有人拎着无人机模型互相打赌究竟哪次会被首播到总部丢脸。
黄骏驰的脑海里，英雄主义和现实主义像两只打翻的盐罐子——怎么搅都咸。
他试着顺着大家的节奏笑点，心里却打着算盘，“下次还是先看清公交线路吧。
这种误会可不是每次都能用段子收场。”
训练第一项是军姿。
新兵们像挂在铁丝上的衣服，被太阳晒晕后才有点生气。
有人抱怨脚麻，有人偷着录视频发短讯，“妈，我还没死呢，就是标准比跳广场舞还难。”
黄骏驰偷懒被抓，遭老兵一顿冷嘲：“不动如山，只能做墓碑。”
恰在此时，外交官乌斯曼·帕萨穿一身格子西装，愣是把现场氛围拉高两度。
他试图劝军官们降低冲突温度，结果被一群新兵以“你是发言人还是段子手”围攻。
乌斯曼无奈举手，语气一贯优雅：“和平，是用来被你们忘记的吗？”
“被遗忘的只有工资条。”
叶桥桥帮腔。
作训结束，黄骏驰终于找到机会躲进食堂。
室内灯光昏黄，人影晃动，饭桌旁坐着赵小满，正用手机疯狂剪辑着刚才演训的视频，嘴里还说：“这才是东欧战场的民俗哏，英雄都在逛公交站。”
“你真的是记者？”
黄骏驰犹疑。
“当然，不然谁给你拍特写？”
赵小满朝他眨眼，语气像刚喝下一杯加糖的烈酒，“放心吧，这里没英雄，只有比谁笑得更久。”
刚落座，外头传来一阵急报：山谷据点突发冲突，部分人被临时调往前线。
黄骏驰名单在列，他看着手中的餐盘，终于明白——英雄不是做着自我检索的选择题，而是时不时被生活按在铁皮板上撸着走。
上车前，叶桥桥拍了拍他的头盔：“记得，能活着回来才算真英雄。
不服的话，路上给我讲个好听的笑话。”
他下意识点头，却笑不出来。
车门关上，发动机轰隆作响。
他望向窗外那片灰蓝交错的山谷，心跳竟顿时稳定下来。
段子手也好，炮灰也罢，战场上的每一天都不由自主。
他在半明半暗的车厢里捏紧头盔，心里留下一句属于炮灰的自我安慰：“也许，成为英雄的方式，真的就是这样搞笑又离谱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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