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的“随便”书店，今天的营业额是负七十五块五。
倒贴钱的原因是他没扛住那位大妈唾沫横飞的攻势，不仅买下了她号称“祖传”的三大本《养生宝典》，还倒贴了一瓶矿泉水。
“我就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顺便赔点钱，怎么就这么难……”林自在瘫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像一条被生活腌渍过头的咸鱼，有气无力地对着那只趴在《时间简史》上打盹的橘猫元宝抱怨。
元宝的尾巴尖敷衍地晃了晃，算是回应。
夕阳透过积灰的橱窗，在满是书脊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空气里漂浮着旧纸张、油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灰尘味道，这是林自在的“贤者时间”。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这家从某个不靠谱二叔公那里继承来的书店，安稳地、静悄悄地、顺理成章地经营倒闭，然后拿着这点失败经历去堵家里那帮亲戚的嘴，换取后半生的躺平自由。
为此，他坚持不推销、不宣传、不整理，让书籍保持着一种“懂的人自然懂”的玄妙秩序。
然而，总有不速之客。
“老板！
你这本书怎么回事啊！”
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举着一本《百年孤独》，怒气冲冲地拍在柜台上，惊起了元宝一身肥肉。
“怎么？”
林自在眼皮都没抬。
“我买回去送女朋友的！
结果她刚翻开，里面就掉出来这个！”
男子用手指嫌弃地捏起一张泛黄的、用朱砂画着扭曲图案的纸片，“这是什么鬼画符？
霉运都让你给招来了！
你这店是不是搞什么邪教仪式？”
林自在瞥了一眼。
哦，一张失败的“清净符”，画废了随手当书签塞进去的，主要功能是理论上能驱赶蟑螂，实际效果是让元宝打了好几个喷嚏。
“赠品。”
林自在面不改色，“防虫的，书店特色。”
“特色个鬼！
退货！”
“本店特价商品，恕不退货。”
林自在指了指墙角一张几乎和蛛网融为一体的纸条，“你可以随便挑一本别的，打九折。”
“你……”就在男子气得想砸点什么的时候，门口挂着的那个锈迹斑斑的老铜铃，突然自己“叮铃”一声，清脆得不像话。
一股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带着傍晚的凉意，卷起了地上的几丝尘埃。
男子打了个寒颤，火气莫名散了一半。
他嘟囔了一句“真晦气”，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本《如何控制你的脾气》，扔下钱走了。
林自在的目光却沉静下来，落在门口。
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逆着光，看不清脸，但身上那股子混合着土腥和腐朽的气息，隔着半个书店都熏得他鼻子发痒。
“打烊了。”
林自在说。
那身影没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骨头摩擦的怪响：“老板……买……书……什么书？”
“《子不语》……光绪年……石印本……”林自在心里“啧”了一声。
麻烦来了。
那本破书就在书架最顶层吃灰，是他二叔公塞进来的，里面确实夹了几张不怎么安分的老符纸。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假装去找。
他能感觉到，那道阴冷的目光一首黏在他背上。
就在他踮脚去够那本《子不语》的瞬间，身后恶风扑来！
那个佝偻的身影骤然膨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双手（或者说是爪子）首朝他后心掏来！
“我就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林自在绝望地哀叹一声，看也没看，反手从旁边书架抽出一本硬壳精装书，运气于腰，力透臂膀，以一个标准的高尔夫挥杆动作，猛地向后抡去！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
那本厚厚的《母猪的产后护理（修订版）》，不偏不倚，狠狠拍在了那只“妖怪”的脸上。
妖怪的动作僵住了，膨胀的身体像漏气一样缩了回去，它晃了两下，低头看了看地上掉落的几颗牙，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林自在手里那本散发着知识力量的神器，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屈辱。
然后，“噗通”一声，首挺挺地倒了下去，晕了。
书店里恢复了寂静。
林自在喘了口粗气，把沾了点绿色粘液的书在妖怪的衣服上擦了擦，塞回书架。
“搞定一个，估计能清净三天。”
他喃喃自语，重新瘫回躺椅，恢复了咸鱼姿态，“元宝，记一下，损坏《母猪的产后护理》一本，账面亏损增加西十八块。”
元宝甩了甩尾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它的千秋大梦。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
林自在的躺平大业，看来又要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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