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

我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男友裴晏，心里始终有些不可置信。

面前这个正准备去送外卖的男人，居然是京圈太子爷?

我看着手里的诊断证明，试探着问道: 裴晏，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剩下的那句我快要死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1

裴晏的笑僵在了脸上，突然转过身看向我。

你要跟我借多少钱?

他特意加重了借这个字。

我想了想医生的话: 大概几十万吧。

裴晏有些惊讶: 你要这么多?

你怎么了?

他脸上有些意外的神情，但不多，更多的是一种厌恶。

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只知道他家境贫寒，长了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所以，只要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要他花钱。

从房租到柴米油盐，都是我一人打几分工，咬牙强撑下来。

闺蜜楚梦很久之前也曾经问过我: 温晚，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我那时答得认真，只说是因为他那张脸和善良。

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因为路边被撞死的无辜流浪狗流泪的裴晏。

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坚信着裴晏是个善良的人。

可现在……看着面前人熟悉的那张帅到犯规的脸。

眼前浮现出的是这些年来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说出口医生的诊断。

我轻轻抚摸着裴晏的眼角: 裴晏，我年纪大了，突然想要成家了，这几十万当然是用来结婚的。

我藏好了我的诊断证明，其实生病之后我是不想要和裴晏继续在一起的。

只不过将死之人，心里有一点执念，总想要听到心里想要的那个回答。

可惜下一秒，裴晏松开了放在我肩上的手。

晚晚，我跟你说过的，我现在手里还没赚到足够的钱，我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在等一等我好吗?

他说的语气深情认真，我差点就要忽略掉他眼底的厌恶了。

2

我没骗裴晏，我知道自己生病之前是真的想要一个家。

我不死心，心里还抱有一丝他是真的因为穷所以不想娶我的念头。

于是，在他出门之后，我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一路跟在裴晏后面，看着他骑着摩托车到了京海有名的别墅区。

他把车挺稳在其中最大面积的一栋楼前，背靠在一辆迈巴赫车身上。

为自己点了根烟，冲着他身边站着的兄弟打了个招呼。

裴少，装穷小子的游戏还没玩够呢?

你可快要订婚了吧，裴阿姨给你物色了哪一家千金啊?

裴晏吐出个烟圈: 安晴。

原来是她啊，我突然有些后悔今天偷偷跟着裴晏来到这里。

这个名字总是围绕在裴晏的身边，刚认识裴晏的时候，这个名字充斥在裴晏社交账号的每一个角落。

在一起之前，我曾经问过裴晏，这人是谁。

当时裴晏只说这是一个死去的前女友。

我当时知道后，再也没和裴晏计较过他还留着有关于安晴的东西。

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和死人过不去。

哟，裴少，安晴一回国就要和你订婚啊，你们感情真好。

裴晏的眉毛拧在一起，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原来安晴没有死，只是出国了。

那温晚怎么办?

你要和她结婚吗?

裴晏点了支烟，放在嘴边深吸一口之后，才摇了摇头: 我这种身份，不能娶她。

我听着裴晏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攥紧了手指，任凭指甲陷入掌心。

等以后，我会让温晚继续留在我身边的。

他说的语气坚定，就好像笃定我一定不会离开他一样。

3

到最后他们说了什么，我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混杂着心口处的痛让我有些站不起身。

我蹲在地上，看着裴晏和他身边的兄弟们说说笑笑。

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听清楚他们聊的是公司上市。

我苦笑一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裴晏和他们的兄弟们好像也听到了这声突兀的铃声。

他们张望着附近: 什么声音啊?

这儿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不停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发现我的身影。

好在最终他们找了很久也没发现蹲在花坛里的我。

我颤抖着点开，才看到，他像往常一样语气亲昵地叮嘱我晚上乖乖等他回家。

末了还不忘叮嘱我晚上要做他最爱的番茄炖牛腩。

他说会给我带我最爱的蛋糕。

多好啊，屏幕里面的裴晏就像是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样。

贫穷，善良，没有未婚妻。

而下一秒，我又听到了裴晏兄弟的声音: 安晴坐的飞机很快就落地了吧，我们得快点过去。

裴晏嗯了一声: 走吧，别让她等太久了。

我听着裴晏熟悉的声音，盯着屏幕上他刚刚发来的信息，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4

我失魂落魄的离开京海的别墅区之后，就接到了医生打来的电话。

医生在电话里小声的问我: 你还这么年轻，这个 CAR-T，真的不要考虑试试吗?

唉，你还这么年轻。

她语气中充满哀叹。

我看着银行卡里这些年的余额，无力的叹气。

我可能负担不了这么高昂的治疗费用。

我认命的苦笑，还是和医生坦白了实情。

这些年替人解决金丝雀虽然赚了些钱，但远远不够这高昂的治疗费用。

电话对面的医生还没放弃: 不然你想办法和朋友借一借呢。

温晚，你真的要认真思考一下，不然的话……你的时间大概就只有两三个月了。

医生的话说的委婉，我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提到朋友，我想到了楚梦和裴晏，一个是我最好的女朋友，另外一个是我的男朋友。

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我面前都很穷。

我想起裴晏关注流浪狗时怜爱的眼神，还有他站在京海别墅区前肆意张扬的脸。

莫名想要再试一试。

我紧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开口: 您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我想，善良的裴晏，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5

晚上，我还是按照从前的配方做好了裴晏最爱的番茄炖牛腩。

只不过这一次的味道，我尝来尝去总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枯坐在满桌丰盛的佳肴前，我看着面前的饭菜一点一点冷掉，一直等到了凌晨十二点。

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收到裴晏的任何一条信息。

看着我们两个聊天记录里，一天前他的报备信息，我的心跳漏了两拍。

这曾经是我们在一起时候的约定，因为裴晏那张帅气的脸，我经常没有安全感。

被裴晏察觉到了之后，他就开始雷打不动的报备自己的行程。

有时是送外卖，有时是兼职帮人搬家。

我的手指划过那些聊天记录，停留在某一天裴晏发给我的那张照片上面。

那天，他说他是去那栋高档写字楼送外卖的，我当时深信不疑。

现在看到照片上面的盛宏两个字，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他送外卖的地址，而是他的公司。

和那份资料里的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究竟是应该庆幸裴晏有救我的能力，还是应该恨他骗了我这么多年。

我很担心裴晏，苦笑着翻找出裴晏的号码，拨通过去。

电话很快被人接了起来，只不过接电话的人并不是裴晏。

那是个温柔的女声，几乎一瞬间我就猜到了接电话的人是安晴。

喂?

你找谁?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电话就被裴晏抢走了。

喂?温晚?刚刚雇主帮我接了下电话。

我今天送这一单晚了一点，我等一会回去。

乖，在家等我。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6

天亮的时候，我才等到裴晏。

他手里拿着我从前很喜欢，但一直都舍不得买的那款蛋糕。

我的眼睛停在他手里那个蛋糕上: 难为你了，还记得。

我接过裴晏手里的蛋糕，就在这一瞬间，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几乎让我站不稳。

这一瞬间忽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不想知道他昨天去了哪，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彻夜不归。

在生死面前，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切了一块蛋糕，慢慢送到嘴边。

抹茶味的，有些苦。

这时候裴晏才开口: 温晚，你最近好像有些瘦了。

脸色实在有些不好。

要不然，你最近在家里休息几天?

他试探着开口。

我休息了，我们的生活怎么办呢?

裴晏，你手里有存款吗?可以借我一点吗?

听到我的话，裴晏楞了一下。

你要多少?

我想了想医生的话: 一百五十万吧。

这个数字对裴晏来说不算多，但对装穷的裴晏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果然，坐在对面的裴晏神色暗了暗。

我端着手里的蛋糕等了很久之后，才终于等到裴晏的回答。

他说: 最近这三天，我想办法和身边的朋友凑一凑，只不过……温晚，收了钱之后，我们先不要考虑结婚了。

一百五十万，原来是他给我的买断不结婚的费用。

这么多年我在他的心里原来就只值这么多钱，我叹了口气，还是点头同意了裴晏的提议。

我原本就是个将死之人，不会和他结婚，只是这句话被他说出口之后，我的心头又有些酸涩。

连带着手中那块蛋糕都难吃了点。

7

裴晏那天终究是没尝过我做的番茄炖牛腩，他离开的很快，临走的时候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想他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的，但我没问，他也没说。

他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在手机上看到了盛宏的太子爷好事将近的消息。

评论里全是祝福的声音，但却刷不到新郎和新娘的照片。

我粗略的翻了翻，也在评论区打下了祝福两个字。

我是真的希望他好，在我离开之后。

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我的手机就接到了一通来电，打来的号码，刚好是委托我处理我自己的那一个。

我颤抖着接起电话，却听到了一个男声。

温小姐，你好，我是裴晏的父亲，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的。

我叹了口气，答应了裴晏父亲的要求，如约来到了约定的会所。

传闻中盛宏的业务全都牢牢掌控在裴晏母亲的手里。

但其实裴晏的父亲是个背景深厚的大人物，裴家的生意也大多依靠着裴晏的父亲。

多少人梦寐以求就是见一见他，只可惜，普通人连裴晏父亲的新闻都检索不到。

来之前的路上我幻想了许多难堪的场面。

但当我真的坐在这个男人对面的时候，他只是端着茶杯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我。

从头到脚，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但嘴边的笑却一直没消散。

原来这就是温小姐，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天仙入得了裴晏的眼呢。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我和裴晏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原来面对这种身处高位的人，他是会笑着让你难堪的。

裴晏的父亲似乎并不打算等待我的回答: 听说你生病了，离开裴晏吧。

我其实是不介意裴晏在外面有一两个金丝雀养着的，可惜，安晴那个性子，如果知道了会很不开心的。

这小子……我从小带在身边还是这么幼稚，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竟然天真到不希望对方喜欢他的钱。

他说完轻笑了两声，微眯着眼睛，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即使我没有生病，我和裴晏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我在瑞士帮你联系了医院，你准备准备，过段时间之后就过去吧。

我摇了摇头: 算了，裴晏答应过我的，会给我一百五十万，就不去瑞士了，等我拿了他的钱，就彻底消失，保准以后再不出现在裴晏的面前。

人死之前，总是想咽气的时候留在家里。

8

三天之后，我没能如愿等到裴晏。

我呆坐在我们一起生活的出租屋里，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裴晏的电话。

那个熟悉的号码却一直没有接通。

数不清第多少次之后，我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来。在我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身上的血迹的时候。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慌乱中，我按下了接听。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我有些看不清楚手机屏幕。

温晚?你凑够钱了吗?该入院了。

我蜷缩着身体，剧痛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电话中的医生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可惜我已经听不清了。

意识模糊间，我好像看到了打来电话的医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9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白，我又看到了坚持不懈打来电话的医生。

还好当初留了你家的地址，不然你晕倒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她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些怜悯。

你先住院吧，我帮你想想办法，参加临床试验。

她知道了我的窘迫，但没戳破。

谢谢您。

对了，你晕倒在医院的时候，你的手机响了一次，好像是个叫裴晏的人打来的电话。

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我的身体突然又传来剧痛，我苦笑着打开手机，只看到银行传来的入账提示。

整整一百五十万，裴晏真的一分不差的转给了我。

未接电话只有一条记录，剩下的是一条裴晏发来的语音。

他说: 一百五十万转给你了，但我希望这一百五十万的用途你跟我说一声。

消息是很多天之前发来的，我看到信息的一瞬间才发觉，原来我已经晕了这么长时间。

我发了个定位过去，然后录制了一条语音。

我生病了，快要死了，裴晏，这一百五十万是用来治病的，谢谢你。

裴晏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温晚，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为了骗我点钱，你竟然能编出来自己生病了的事?

你做